非童話夢境

愛情擲地無聲系列(十）/ 終局

文 / 愛情城市 花露水

所有正在進行的愛情，都是庸俗的。無可避免地庸俗。要在感情機制的漩渦裡超脫凡塵當仙女，根本是不可能的。白素貞與許仙，人魚公主和王子，薛寶釵和賈寶玉??，愛情通過世俗完成它的歷程，但愛情和世俗是兩回事—而我們不是犧牲愛情去遷就世俗的價值判定，不然即是愛得憤世嫉俗。

就像是我和你。我太天真了，你說，而你早已沒有天真的條件跟我相對。

「為什麼妳不能，總不能認清這一點呢？」你說。口氣語重心長，掏肝扯肺。

是啊。究竟是為了什麼呢？要一個太天真的人跟一個天真不起來的人在一起？

好像是我們興高采烈說好拉著手的，可是真正要啟程時，才發現我們的方向不同。我身上裝了翅膀，有很多美麗的夢想，可是你的腳底下有牽絆，那一直扯著你往返方向去的力量如此強烈，我不是失重地陪你跌下地，就是得甘願放手，不強要拉著你，是這樣子的麼？

我可以選擇，不管我選擇的是什麼，你都會欣然承受，是這樣子的嗎？而你的責任就只是「不主動，不拒絕」？

我無法忘記那天下午，女孩在眾人的關詢下淡然地說，一南一北也是沒辦法的事，接著會怎麼發展，她也不知道，也許一切順其自然。後來突然哭紅了眼，哽咽的淚一滴滴滾落，說她只是很傷心那個男孩說，「求求妳放了我」。男孩的家庭不允許兩人的交往，就像所有標示著「普級」的愛情電影一樣，上面有強勢的親情壓迫，兩個人明明還相愛的人，因為各種因素被迫然分手；而男孩說，我也很無奈，求求妳不要傷心難過，（因為這樣我會擔心妳，我會不安，我會愧疚），求求妳放我走，不要愛我，我不是妳值得愛的人，請妳對我絕情一點，離開我，我不會怪妳的??。這是哪門子的劇情呢？而何其可笑的是，我們竟一邊咒罵，一邊重複。

你知道嗎？那天下午我一個人回來之後，想起那個女孩哭著的疲累的臉，忽然覺得自己比她要幸運得太多了。你不曾跟我說過「求求妳放我走」這樣看似深情實則殘忍的話。事實上，我知道，你不可能也不會去說這樣的話的。那樣純情的話語，離你太遠了，我知道的，你可以不要有愛情，可是不能失去自我的生活品質。你再不是能把愛或不愛掛在心上憂慮的年紀了，而是即使面臨生死毀譽都能鎮靜能決斷能活得好的人。

愛上一個人，或者不愛一個人，對你而言都是件容易的事—「這是歲月下的修練，就算是跌倒了，很快地就爬起來，就遺忘跌倒這件事；就算得到什麼，也不要停留在原地，永遠不要讓任何東西影響你向前走。記住，總有更美好的事在前頭等著你！這就是歲月給人的教訓和禮物。」你總是以過來人的精明世故貫徹自己的理念。我明明那麼瞭解，為什麼又老是不能認清事情的本質呢？或者我期待我幻想奇蹟出現，自己有能耐以天真以青春的歡顏，感染太世故而滄桑的你？

是不甘心嗎，為什麼明確知道你不想改變現狀，不能承受轉變，不能跟我一起飛翔，我還僵持著逞強著，不肯相信不肯放手呢？或者是，我一直在等那樣一句「求求妳放了我」以證明自己絕非一廂情願固執癡傻，而你其實也苦痛掙扎？

親愛的你，我今天才懂〈荒人手記〉裡朱天文說「對他，我無能抗拒，但起碼我能，尊嚴的敗退」這句話的道理。所有正在進行的愛情都是庸俗的，將我們的面目變得世俗到連我們自己也無法相信。猛然醒覺，感情裡快樂的成分已經極少，然而那些不斷的撕扯與包容，不能理解與一遍遍的退讓，讓我們開始無端憂慮而且感到疲憊。這是感情裡膠著而沈重的真實吧。癡癡跌入，以為可以為之放棄一切，今生無悔。可是卻做不到，不是怎麼樣努力都做不到的問題，而是你已經遠離那個把愛情當作生命來看待的年紀，太久了。而我也早該有這樣的自知之明：感情的確不是很努力就會有什麼結果的。越是努力，越是得不到真正的幸福。是這樣子的嗎？

愛情擲地無聲，而我太年輕了。也許，有一天我終也會和你一樣對愛情老練而世故；也許，有一天你終會懷念起我對你的純情，誰知道呢？

親愛的你，如果可以，真的可以，無知而快樂，誰要什麼刻骨銘心的愛情？